弟弟降临后,我成了家里的透明人

那把美工刀第一次划破皮肤时,我竟然感觉到一丝轻松。血珠渗出来,密密麻麻的刺痛像蚂蚁在啃咬,但心里那块堵了十年的巨石好像裂开了一道缝。我缩在书桌下,听见客厅传来爸妈逗弟弟的笑声,尖锐又遥远。抽屉深处那个铁盒里,藏着我小学时得的七张“三好学生”奖状。它们曾经是我向父母兑换笑容的货币,现在成了废纸。

弟弟出生的那年我十岁。产房门口,我爸搓着手来回踱步,嘴角压不住地上扬。“你马上要当姐姐了,以后要懂事点。”他突然转头对我说,语气像在宣读圣旨。我捏着给妈妈折的千纸鹤,手心全是汗。那个粉红色的婴儿被抱出来时,全家呼啦一下围上去,姑姑的苹果滚到我脚边都没人注意。

最初我也试着当个好姐姐。半夜弟弟哭闹,我主动跑去冲奶粉,妈妈却皱着眉夺过奶瓶:“水太烫了,你想烫死他吗?”她眼下的乌青像两团墨迹,再没像从前那样摸摸我的头说“宝贝真乖”。

餐桌渐渐成了战场。弟弟把胡萝卜甩到我裙子上,妈妈抽张纸随意一抹:“他小不懂事,你让着点。”去年生日那条白裙子,现在晕开一片洗不掉的黄渍。爸爸下班带回一盒草莓,我刚拿起一颗,弟弟就蹬着腿尖叫,妈妈立刻把整盒推过去:“弟弟爱吃,姐姐明天给你买香蕉。”那个“明天”至今没来。

初二期中考试我拿了年级第一,家长会后班主任特意留爸妈谈话。“这孩子是考重点的苗子啊!”老师很激动。回家路上爸爸却一直叹气:“可惜是个女娃,读再好也是别人家的。”车窗外霓虹灯闪过他疲惫的侧脸,我攥着成绩单,纸张边缘割得掌心生疼。

家里到处是雷区。弟弟摔碎我的陶瓷存钱罐——那是奶奶临终前给的礼物,我妈扫着碎片念叨:“罐子放那么高干嘛?弟弟才五岁懂什么。”我缩在床角咬自己手腕,齿痕陷进皮肉里的时候,脑子里闪过班主任惊讶的眼睛:“你手臂怎么青一块紫一块?”

书桌成了最后的堡垒。直到那天弟弟把我的画册撕了折飞机,我失控地推了他一把。他后脑勺磕在茶几上哇哇大哭,我爸的皮带抽下来时带着风声:“毒蛇!养不熟的白眼狼!”血从嘴角流进衣领,我竟在血腥味里尝到解脱。那些画册碎片像雪片散在地上,其中一张是去年画的“全家福”,现在被踩了个鞋印。

第一次自残是在体育课后。同桌指着我的旧运动鞋笑:“这牌子我奶奶都不穿。”回家看见弟弟脚上崭新的限量版球鞋,我反锁浴室用修眉刀在腿上划。疼痛炸开的瞬间,同桌的讥笑和爸妈的责骂突然静音了。原来疼是可以开关情绪的闸门。

弟弟降临后,我成了家里的透明人

伤痕很快蔓延到大腿内侧。有次游泳课换衣服被闺蜜看见,她倒抽冷气:“你疯了吗?”我笑着撒谎说被野猫抓的。那天晚上她发来十几条消息,最后一句是:“下周我爸妈出差,你来我家住吧。”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酸,原来世上还有人看得见我。

心理咨询师林老师的办公室有盆绿萝。第三次咨询时,我讲到弟弟周岁宴那天自己发烧到39度,爸妈却带着弟弟去拍纪念照。“他们忘了我还在家。”我说得平静,手指却把纸巾撕成碎末。林老师轻轻推来纸巾盒:“那个被丢下的十岁女孩,现在需要你抱抱她。”

桌面的OH卡散落着各种图案。林老师让我选代表家庭关系的三张卡。我抽到“笼子”、“断剑”和暴雨中的“小鸟”。“小鸟是你,”她指着卡片,“暴雨是孤独,但翅膀还在。”那张断剑卡被我偷偷带回家,夹在日记本里。

改变像蜗牛爬行。有次弟弟抢我耳机听儿歌,在他扯断线的前一秒,我破天荒地按住他胳膊:“这是姐姐的东西。”他愣住的表情像看见外星人。晚饭时弟弟告状,我妈罕见地没训我,只说:“以后自己的东西收好。”

报复性学习的夜晚,台灯烤得太阳穴发烫。收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那晚,爸妈开了瓶红酒庆祝。碰杯时爸爸的手突然落在我肩上:“给弟弟做个榜样。”他手掌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,那么陌生。我低头扒饭,眼泪掉进碗里。

上周整理旧物,在弟弟的奶粉罐后面发现了蒙尘的千纸鹤。它们挤在玻璃瓶里,翅膀上还带着我稚嫩的笔迹:“祝妈妈平安”。我抱着罐子走到客厅,爸妈正教弟弟拼乐高。暖黄灯光下,那个曾经让我窒息的空间居然透进一丝缝隙。

“明天我去看心理医生。”饭桌上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一跳。爸妈同时抬头,我妈筷子上的青菜掉进汤里。“要…要妈陪你去吗?”她问得小心翼翼。我摇摇头,把千纸鹤罐子推过去:“这个给你们。”

那把美工刀最终被我粘上胶布扔进垃圾桶的时候,粘胶沾了满手。真麻烦,但总比血容易洗干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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