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下去的时候,其实啥都挺好。垫子软硬刚好,窗帘缝漏进来的光也不扎眼,呼吸——对,就数呼吸嘛——一,二,三……
等下,阳台那盆绿萝是不是该浇水了?昨天看叶子尖有点黄。
(呼吸断了)
重新来。四,五……
老板早上发的邮件是不是在暗示项目要延期?他用了三个感叹号。三个啊。
(肩膀绷紧了)
你发现没,杂念这东西吧,像地铁口的传单小哥。你摆手说“不用了谢谢”,他非得塞你怀里。你揉成一团扔了,他掏出一沓新的。
刚开始学冥想那阵,我满脑子都是战术。杂念来了?我把它当敌人,用专注力当导弹,“咻”地击落。结果呢?导弹库存耗光了,敌人排着队摇旗子。后来才懂,它们哪是敌人啊,充其量是迷路的小孩,拍你后背问“喂,洗手间在哪儿?”——你指个路就行,犯不着踹人家。
有本书说“接纳杂念”,说得轻巧。可“接纳”这词儿……听着像被迫收快递,箱子哐当砸门口,你还得签字。
其实啊,更像我蹲在河边看浮萍。一片叶子漂过来(是绿萝!),我拿树枝拨开,它打个转又蹭回眼前。那就看呗,看它叶脉怎么裂开的,水珠怎么滚下去的。看着看着它就漂走了。真的,不用拨,看着就行。
呼吸。 回到呼吸上。
鼻孔那儿有点凉飕飕的,吸气时像薄荷糖擦过去。肚子鼓起来……等下肋骨右侧咋有点酸?哦对,昨天扛了桶水。
疼也是能观察的吧?我试着把念头往那儿挪——不是“好疼啊要不去按摩”,是“哦,这酸痛是椭圆的,边缘发麻,中心发烫”。怪了,一想这个,邮件和绿萝倒模糊了。
可念头会杀回马枪。老板的感叹号突然变成烟花,“砰砰”炸在眼皮后面。咋办?
温柔点,真像哄孩子:“知道啦,你很急,但现在请坐旁边等五分钟”。管用吗?不一定。但总比俩人在脑子里扯头发强。
最逗的是“追求平静”本身也会变成杂念。有回我坐了半天,突然得意:“哇今天一点没走神”——就这一秒,走神了。
后来在日记里写:“平静像只野猫,你盯着它,它窜上墙;你低头倒猫粮,它蹭你脚脖子”。
跑题了?咳,说回呼吸。
其实哪能真不想事儿呢?大脑默认模式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。科学家说人47%时间在神游,神游时还容易不开心。所以啊,坐在这儿和杂念谈判,本质是驯服一种本能。驯服不是掐死,是给它画个跑道:“要跑可以,别踩我花圃”。
对了,声音也能当锚点。以前嫌楼下施工烦,现在倒听出节奏了:铛——哐啷哐啷——铛——哐啷哐啷……像青铜时代的舞曲。
(明天该交电费了……)
回来。 鼻孔的凉气又接上了。
杂念飘远再拽回来,拽回来又飘远。这个拉锯过程吧……挺像练二头肌。酸痛,但你知道那块肉在长。某天突然发现,绿萝黄叶的念头冒出来,没延伸出“养啥死啥我真废”,它就只是个中性提醒。
——等一下,水龙头好像真在滴水?(起身关水,坐下,笑出声)
也行吧。 冥想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