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上周突然问我,你发现没,我好像从抑郁症里爬出来后整个人都不太对了。我愣了一下,看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,那倒影也在看着我,却像个陌生人。
以前的我可不是这样的。抑郁发作那会儿,同事一句无心的话能让我躲在卫生间哭半小时,路边流浪猫的眼神都能扎穿心脏。现在呢?上个月老家亲戚重病住院,我握着电话嗯嗯应着,挂断才发现自己忘了问病房号。心里那片海绵啊,它好像被拧得太干,再也吸不动水分了。
科学管这叫“情感阈值提高”。他们说,抑郁症康复者的情绪反应系统被重塑了,大脑像被一场大火烧过的森林,新长出来的植被品种都变了。前额叶皮层的代谢率能降20%-30%,那些负责共情的神经回路,被抗抑郁药物和持续低落的情绪反复冲刷,最后磨出了茧子。我总觉得自己像台信号不良的老收音机,别人的喜怒哀乐传过来,全是刺啦刺啦的杂音。
啊对,冷漠。好多人都这样吧?病好了反而被家人抱怨“没人味儿”。有个痊愈的律师说,她以前见不得判决书里任何悲剧细节,现在能冷静分析家暴案里的证据链,心里一点波澜没有。她甚至觉得这样更好——“理性是护城河”,她这么比喻。那些泛滥的同理心曾经差点淹死她,现在河水被引流了,河床露出来了,虽然贫瘠点,至少能让人站稳。
可代价是什么呢?我试过按网上说的“情感再教育”,每周看两场悲剧电影逼自己哭。结果盯着《忠犬八公》里那条狗等了十年,只注意到演员胡子该刮了。抑郁症痊愈后的大脑啊,它好像被安装了过滤网,强烈的情绪像咖啡渣一样被滤掉,只剩下一杯温吞的白开水。
还有个更隐蔽的变化…你们有没有发现,康复后道德感变松了?以前觉得天大的错,现在能轻飘飘说句“人性就这样”。我以前特别恨出轨的人,现在听说谁家闹离婚,第一反应是“肯定双方都有问题”。研究说这是创伤后成长效应,42%的康复者会更关注自我需求。别人的道德审判?那都是噪音。活着本身已经够累,谁还扛得动那些沉重的正义标尺。
(冰箱好像又在嗡嗡响,该除霜了…这些家电总在提醒你生活有多琐碎)
但最让我害怕的是记忆的背叛。抑郁时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,康复后居然像被打了马赛克。朋友提起某次我崩溃到要跳楼的深夜,我茫然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。医生说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清除“毒性记忆”,可这也太讽刺了——我们拼命活下来的证据,被自己的大脑亲手销毁了。
也不是所有人都变得冷漠。有些人会朝反方向“变异”,突然成了派对动物或者工作狂。有个单亲妈妈康复后像换了个人,从整天酗酒的抑郁患者变成社区志愿者,笑声能穿透三条街。可这种亢奋得小心,医生说可能是“躁狂转相”的信号,像钟摆荡太高总会落回来。
我现在学会了和这种“变态”和平共处。冷漠就冷漠吧,至少凌晨三点不会再被莫名的罪恶感掐醒;道德感松动就松动吧,至少不会因为没让座被老太骂就恨自己三天。抑郁症像场持续的高烧,烧退了总会留点咳嗽。要是有人嫌弃我温度不够热…那就请他们回到火场试试?
对了,刚浇过水的月季新冒了颗花苞。这次我记住了,明天要带剪刀修掉旁边那根枯枝。你看,新的本能正在形成——不再为飘落的花瓣哭,但学会为活着的根茎修剪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