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刷手机,看到个视频,一个小孩摔倒了,哇哇大哭。妈妈跑过来,没急着扶,就蹲那儿说:“妈妈看见了,是不是特别疼啊?”
小孩愣了下,点头,哭声突然就小了。 就这一下,我鼻子猛地酸了。 原来有些委屈,是能被接住的啊……原来疼了是可以被承认的。
我小时候可不这样。记得有次打翻了汤碗,滚烫的汤全泼手上了,红了一大片。我妈几乎是跳起来的——冲着那块被弄脏的地板。
“哎呀糟蹋东西!”她扯着抹布擦地,声音尖得刺耳朵,“毛手毛脚的!说过多少次别碰碗!”
我攥着火辣辣的手站在旁边,眼泪憋得眼眶要炸开。可那句“手疼不疼”呢?始终没被问出来。
后来手上起了泡,洗脸碰到水都嘶嘶抽凉气。但她好像忘了这事,也可能是觉得……不算个事?疼痛最后是被时间糊弄过去的。可心里那个窟窿,好像再也没合上。
心理学里总说“内在小孩”,听着挺玄乎是吧?其实说白了,就是你心里那个没长大的自己。藏在记忆的褶皱里,记着所有没被接住的眼泪,所有咽回去的辩解。它要的东西特别简单——“你看见我了吗?”、“我值得被爱吗?”。
可好多妈妈,偏偏卡死在这一步。 不是不爱。是不懂,或者……不敢?
我妈算了一辈子“对错”。打碎碗是错,顶嘴是错,考第二名是错。错就要挨骂,要认罚。至于摔碗时我吓懵的脸,手上烫红的印子……这些“没用的”情绪,在她眼里像透明的。 后来我学乖了。考砸了?先扇自己两下,省得她动手。被同学欺负?回家前把眼泪擦干,反正说了也只会换来一句“肯定是你惹人家”。那个小小的我,被驯化成了一台故障报警器——身体受伤了,没事;让妈妈不高兴了,天塌了。
成年后第一次心理咨询,老师让我画“童年里的家”。我涂了个巨大的钟摆,左边是“认错”,右边是“受罚”,自己在中间钉着,像只钉死的蝴蝶标本。
老师轻声问:“如果对小时候的你说话,你最想说什么?”
我张了张嘴,喉咙堵得发硬。 “……对不起啊。”
原来不是我要对谁道歉。是那个总被骂“添乱”的小女孩,等这句“对不起”,等了二十年。
不敢拒绝别人,宁可自己熬夜干活;老板夸一句,心里直打鼓“他是不是在说反话”;恋爱更是一团糟,对方声音大点我就哆嗦,仿佛下一秒巴掌要落下来……这些毛病像一串瘸腿的椅子,看着能坐,一撑重量就垮。 有个词叫“未完成事件”。那些没被安抚的恐慌,没被说出口的愤怒,会像阴魂不散的债主,追着你一辈子讨利息。我妈至今不明白,为什么我“记仇”——她眼里,“管你吃穿”就是爱的全部了。可那些不被看见的瞬间,像玻璃渣子卡在灵魂的鞋底里,走得越远,扎得越深。
朋友小敏更绝。她妈是“苦情戏高手”。小敏加班忘了她生日,电话里哭天抢地:“我白养你了!心都被你挖走了!”可小敏初中被班主任辱骂到吞橡皮自杀未遂,她妈知道后只说:“老师也是为你好,别给人家添乱。”
你看,有些妈妈像活在悖论里——孩子受伤时,她们是瞎的;但孩子“不感恩”时,她们突然心明眼亮,连三十年前的付出都算得清清楚楚。
有时候我想,妈妈们也背着她们自己的“内在小孩”吧?那个同样没被好好爱过、战战兢兢的孩子。可这不该是闭环啊……总得有个人先停下这架踩烂真心的绞肉机。
疗愈的起点,不过是接受两件事:
第一,你的痛是真的;
第二,你等的那句“对不起”,可能永远来不了了。
去年冬天,我妈切菜划了手。我翻出碘伏给她涂,她抽着气躲:“哎呀别弄了,又不严重!”
我忽然按住她胳膊:“流血了怎么不严重?疼就要说疼!”
她僵住了,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。 过了很久,她肩膀慢慢塌下来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……是挺疼的。”
厨房的灯昏黄昏黄的,光晕里两个影子挨得很近。原来承认脆弱,比假装坚强更需要勇气。
现在我学着做自己的“妈妈”。想讨好别人时,心里问一句:“你愿意吗?”搞砸了项目,对自己说:“难受吧?我陪你骂会儿街。”甚至买了套特别幼稚的草莓图案碗——专门用来盛汤。 那个总在等道歉的小孩,终于有人蹲下来看她了。这人是我自己。
门缝的光其实一直开着。只是这一次,开门的人换成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