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三盯着冰箱,我胃里一阵翻腾。冷冻室里,去年端午的粽子倔强地占据角落,皮硬得像块石头。几袋速冻饺子被遗忘在深处,包装袋上可疑的灰绿色霉斑,看得人头皮发麻。冷藏层就更别提了,半瓶老干妈顽强屹立,瓶沿却结了层深褐色硬壳。几片蔫巴生菜叶子可怜地贴在抽屉壁上,蔫得仿佛能滴出人生的无奈。抽屉深处,一小滩来历不明、粘稠发黑的液体顽固地盘踞着,散发出难以名状的酸败气息。整个冰箱内部,包括密封条,都覆盖着一层油腻发黄的膜,摸上去滑腻腻的,令人作呕。
我知道该清理了,真的知道。但每次拉开冰箱门,那种扑面而来的混杂气味——剩菜味、过期水果发酵的微醺酒气、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,瞬间就把我的勇气给瓦解了。只想赶紧把门关上,眼不见为净。心里总念叨着:“明天吧,等有空再说。”就这样,日复一日,冰箱成了家里最不愿面对的角落。
转折点来得毫无美感。那天急着找黄油,翻得太狠,一盒不知猴年马月的酱豆腐被我碰倒了。深红色的酱汁瞬间涌出,迅速流淌,渗入了密封条那细微的缝隙,在早已污浊不堪的箱体内部肆意蔓延。那粘腻、令人窒息的气味猛地扩散开来。完了,这下彻底没得躲了。清理冰箱这项艰巨任务,就这样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方式,被强行推到了我的面前。
清理之难,首先被那厚厚的冰霜击垮了。冷冻室抽屉被死死冻在了底座上。用力拽?纹丝不动。用温水淋?冰层毫无反应。最后被迫拔掉电源——这意味着里面所有还能抢救下的食物,都被紧急转移到了阳台冰冷的空气中。那几天,阳台简直成了临时冷库。冰箱断电后,需要漫长的等待。冰层的融化是极其缓慢的,水珠一滴滴落下,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。
那种缓慢消融的过程,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折磨和漫长的等待。冰铲根本…呃,冰铲根本不敢太用力撬,怕把那些脆弱的塑料部件给弄断了。整整花了大半天,那些顽固的冰层才极不情愿地被清理掉。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顽固分子,用热风机小心翼翼地吹了好一阵才彻底消失。光是这第一步,力气和耐心就已经被消耗殆尽。
然后是重灾区——冷藏室,特别是那些抽屉和密封条。酱汁和油污经过时间的发酵,早已干涸硬化,擦是擦不掉的。超市里随便买的普通清洁剂喷上去,也只是让表面湿润了些,污垢依旧顽固。尝试了各种土办法:小苏打糊糊敷上去,耐心等了半小时,擦掉后似乎好了一点点?用廉价的白醋兑水擦,气味实在呛人,效果却只能用“聊胜于无”来形容。
最后,是在绝望中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翻出了角落里一瓶几乎被遗忘的专业清洁剂。喷上去的那一刻,嗞嗞作响,眼见着那些深褐色的污垢像是被瓦解了一样,颜色迅速变浅、溶解…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,差点让我当场欢呼出来。(这东西怎么早没发现!该死,之前浪费那么多时间是在干嘛?)
最难对付的绝对是密封条。那细小的沟槽里全是黑乎乎、黏答答的陈年老垢,指甲抠都抠不动。灵光一闪,翻出一把淘汰的旧软毛牙刷。蘸上强力清洁剂,像考古一样,一点点沿着沟槽缝隙刷。牙刷毛反复摩擦、刮擦,那些黑色的、顽固的污渍才极其不情愿地慢慢脱离橡胶表面。反复刷、反复擦拭,这个过程枯燥又漫长,手臂都酸了。但看着刷毛带出的黑泥一点点消失,橡胶条逐渐恢复成该有的浅灰色,那种成就感竟是意外的清晰。(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打翻一整瓶酱油,躲在桌子底下用纸巾一点点蘸擦地毯的恐惧,那时候多希望有瓶强力清洁剂从天而降啊。)
当冰箱部件被一件件冲洗干净,最后擦干水珠,整个箱子内部露出久违的、带着点反光的白色塑料原色时,感觉完全不一样了。空气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浑浊异味被彻底驱散了,只剩下清洁剂残留的淡淡柠檬香——这种气味竟然也能让人觉得神清气爽?
看着空荡荡、干净得发亮的冰箱,第一次没觉得它只是个塞东西的容器。我坐下来,静静看着它,思绪有点飘。这次清理,表面是体力活儿,其实更像一次被迫的断舍离。那些放了太久、早已遗忘甚至变质的食物,像极了我们心里淤积的情绪垃圾——拖延、焦虑、不敢面对的旧事。只有当它们像那盒打翻的酱豆腐一样,爆发出来,弄得一团糟,搞得你无处可逃没法再糊弄了,才不得不咬牙去处理。
那种面对顽固污渍时的无力感,多像卡在人生某个坎儿上的挣扎;而最后污渍被瓦解、物品重现光洁的瞬间,带来的解脱和畅快,何其相似。清洁冰箱,某种程度上是被迫直视混乱,然后亲手把秩序一点点重建起来的过程。这个过程本身,就很治愈。
冰箱清理干净后,感觉整个厨房的空气都变轻盈了。现在每次打开冰箱门,不再是痛苦面具,反而有种小小的愉悦。保鲜盒分门别类装着新鲜蔬菜水果,透明收纳罐一目了然。这种清爽利落的感觉,让人心里也敞亮。这才意识到,一个整洁的环境,对心情的影响有多大。看来,清洁确实是一种日常的修行啊。
也许我们都需要一次这样的“冰箱时刻”——当混乱累积到无法忽视,当气味刺鼻到难以呼吸,就是动手清理的号角吹响之时。清理冰箱,整理的不止是食物,更是梳理情绪淤积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