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我特别羡慕邻居家的孩子。他家钢琴上总摆着各种金光闪闪的奖杯,每次考完试,楼道里都能听见他爸妈毫不掩饰的大嗓门夸赞。我妈呢?她只会在作业本上签个名字,偶尔嘀咕一句“应用题步骤写得不够清楚,下次注意点”,然后继续忙晚饭。那时不懂,只觉得那些奖杯真亮,亮得刺眼。
后来自己工作了,拼命想做出点成绩。熬夜做的方案,老板眼皮也没抬,一句再改改就打发了我。聚餐时同事聊起奢侈品、海外度假,我埋头吃菜生怕被问起周末干嘛了(其实就在出租屋刷剧)。有时朋友抱怨工作不顺,我下意识就附和“是啊,我比你更糟”,好像贬低自己就能让对方好受点。心里有个声音总在问:为什么别人看起来都比我活得值钱?
其实,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,都在悄悄啃噬我们的自我价值感。当我们不断收到类似反馈,自我价值感低的原因就可能慢慢形成,变成了自我认知里一道深深的刻痕。

小时候那些期待落空的瞬间,后劲比想象中更大。有些爸妈习惯性把别人家孩子挂在嘴边,督促你进步;或者埋头工作挣钱,觉得吃饱穿暖就是爱。孩子心里那个空荡荡的角落,很难长出我很重要的底气。心理学家阿德勒的话很戳心:童年经历塑造了我们感知世界的棱镜。从小被忽视或贬低的孩子,长大容易习惯性仰望别人,总觉得别人手里的苹果更红。
学校像个小社会,标准单一得吓人。成绩单就是你的价格标签。考砸一次,老师的眼神、同学的议论,甚至自己心里的羞愧,都能把人压矮半截。我初中同桌,数学满分作文却总跑题,老师随口一句偏科严重啊,让他后来再不敢在语文课上举手。分数成了唯一的价值尺码,其他可能性被挤压得没了空间。
电视广告、社交媒体上的完美人生轰炸从未停止。打开小红书,满屏都是九头身、A4腰;朋友圈里晒的不是环球旅行就是升职加薪。我们躲在手机后面,默默对比着现实与滤镜的距离,越刷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心理学家利昂·费斯廷格讲的社会比较理论,在这网络时代像开了加速器。我们忍不住拿自己的真实去碰撞别人的高光,结果只能是自我价值感一路下跌。
工作后,这套逻辑更露骨。业绩数字、KPI成了衡量你价值的唯一砝码。老板劈头盖脸骂你方案没亮点,同事抢功时你不敢吭声,年终奖比别人少一截……
这些时刻都在无声地暗示:你不够好,你的产出决定你是谁。职场把人工具化,个人价值被死死绑在绩效数字上,喘不过气。
寻求外界认可的漩涡一旦陷入,就是无底洞。拼命加班换一句表扬,朋友圈发张精修照盯着点赞数,伴侣脸色一变立刻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话……
把价值感寄托在别人手里,就像在流沙上盖房子,别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它轰然倒塌。心理学上管这叫外控型人格,喜怒哀乐全由他人遥控,活得像个提线木偶。
错误和失败本是常态,但很多人(包括以前的我)把它当成个人价值的判决书。项目搞砸了不敢汇报,恋情破裂后觉得自己注定没人爱。这种灾难化思维像沉重的锁链,让你困在我不行的牢笼里动弹不得。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卡罗尔·德韦克提出的僵固型思维模式,就是这种困局的根源,把能力视为固定值,一次失败就被打上终身烙印。
自我价值感低不是一天塌陷的。它像墙角渗水,无声无息地浸透了人生的地基。那些童年落空的期待、被分数统治的青春、网络世界炫目的幻影、绩效至上的冰冷职场、过度依赖外界肯定的习惯,还有对失败近乎苛责的解读……它们是无数个看似平常的瞬间,在某个时刻如滚雪球般汇聚成模糊又沉重的自我怀疑。
或许我们无法立刻改写过往的经历,但至少可以看清这裂缝的源头始于何处。当那份我不够好的念头再次浮现时,试着问问自己:这声音是谁最早放在我脑子里的?又是哪些经历在不断给它添砖加瓦?答案本身未必带来解脱,但看清陷阱的模样,至少是挣脱的第一步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