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到小宇时,他整个人蜷在康复教室的角落,像只受惊的蜗牛。玩具散落满地,他却只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叶片,仿佛那是他与世界唯一的对话。他妈妈站在门外抹眼泪,声音压得低低的:“三岁了,从没叫过一声妈妈。”
三个月后,同样是这间教室。小宇突然抓住我的手,把一块红色积木塞进我掌心,又指了指墙上小汽车的图画。那一瞬间,他妈妈捂住嘴哭出声来——这是孩子第一次主动表达需求。
这样的时刻,是我作为自闭症疗愈师坚持下去的全部理由。
很多人问,这份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?
简单说,我们是桥梁工程师,在自闭症孩子看似封闭的内心与世界之间搭建通道。每天的工作像在解谜:孩子不停晃动手臂是在表达兴奋还是焦虑?拒绝吃绿色食物是感官敏感还是刻板行为?这些细节背后藏着打开他们心门的钥匙。
评估、制定计划、训练、再评估……听起来很机械是不是?其实每步都充满人性化的变通。
比如教五岁的乐乐用勺子,普通孩子示范几次就会了,但他需要我们把动作拆解成12个步骤——从握勺姿势到手腕翻转的角度,每个环节反复用游戏引导。当他终于独立吃完半碗饭那天,整个团队激动得点了奶茶庆祝。
这行最深的感触是:你以为在拯救孩子,其实是孩子在治愈你。
记得教过一个叫明明的男孩,他痴迷地铁线路图,能背下全城站点却分不清哭和笑的表情。有次我重感冒喉咙沙哑,他突然把水杯推到我面前,指着喉咙模糊地说:“痛……喝。”
后来他妈妈告诉我,这是孩子第一次关注别人的感受。那一刻我躲在洗手间哭了十分钟,比拿了什么奖都值得。
当然,挫败感像影子一样甩不掉。有些孩子训练半年才学会点头,一个春节假期就退步回原点;被情绪爆发的孩子抓伤咬伤更是家常便饭。有位同行前辈肩膀留着两道疤,是十七岁自闭少年咬的。“当时白T恤渗着血回家,差点想放弃。”他现在说起却云淡风轻,“直到有天那孩子突然把摔坏的玩具递给我修——那是他表达信任的方式。”
要说这行的秘密武器,绝对是家长。
聪聪妈妈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“为母则刚”。她辞了工作,把客厅改造成感统训练室,每天记录孩子每点进步:今天多看了陌生人一眼,昨夜第一次没尿床……
当我们合力让聪聪开口叫“妈妈”时,她抖着手录了三十遍视频发给亲戚,最后抱着我哽咽:“原来我的孩子不是星星,只是睡得太久了。”
现在这行正悄悄发生变化。
除了传统的行为干预,越来越多“神奇配方”加入进来:用音乐震动安抚感官过载的孩子,借绘画让非语言儿童表达情绪,甚至潜水疗愈师带青少年在水下找回平静。我见过最酷的是一位语言治疗师,自己本是社恐人士,却在教孩子发音时变得神采飞扬。“每次帮他们说出‘要’和‘不要’,就像把自己童年不敢说的话也喊出来了。”他笑得有点腼腆。
如果你正考虑入行,先摸摸自己胸口三件事:有没有等一朵花开十年的耐心?能不能接受工资可能不如送外卖的现实?愿不愿意把成就感重新定义为“孩子今天主动捡起了掉落的饼干”?
去年教师节收到小宇的画:歪扭的线条勾勒出大手牵小手,旁边涂着紫色的太阳——那是他眼中的世界色彩。画背面是他妈妈的字迹:“谢谢您牵着他,找到了回家的路。”
这份职业啊,就像在夜空里寻找被云层遮住的星星。你要相信每颗星都在发光,只是需要有人陪着等风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