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坐在我对面，上周还兴奋地告诉我准备创业，眼睛亮得像烧着一团火。今天却整个人陷进沙发里，袖口露出纱布边缘，你说“活着太累”。我认得这种眼神——像被丢进冰窖的人，前一秒还在火山口跳舞。
这叫双相情感障碍。他们说是“天才病”，梵高画《星月夜》时颜料泼得疯狂，海明威写完《老人与海》后却把猎枪塞进嘴里。可当我真摸到你们腕上的疤，听见父母哭诉“孩子像被调包了”，就知道浪漫化疾病多残忍。
躁狂不是“有干劲”。那是台刹不住车的机器：大脑每秒迸发十个点子，凌晨三点把存款转给直播间主播，在马路中央张开手臂以为自己是神。有个女孩在轻躁期刷爆信用卡买下30双帆布鞋，清醒后蹲在快递堆里发抖：“我明明只想买一双的。”
抑郁也不是“想不开”。是连呼吸都像吞玻璃渣。你记不起早餐吃了什么，却清楚记得五岁时打碎的碗。有个大学生在抑郁期盯着宿舍阳台铁栏三小时，想着“翻过去就解脱了”，直到室友发现他手指抠墙抠出血。
最致命的是混合发作。身体里同时住着喷发的火山和冻土，70%自杀发生在这种状态。小A发病时把宿舍桌椅全掀翻，嘶吼着“你们都要害我”，下一秒又蜷在碎玻璃里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控制不了…”
八年。这是确诊双相的平均时间。你们总在诊室门口徘徊：“医生，我到底是病了还是矫情？”有个男孩被误诊抑郁症六年，吃抗抑郁药后躁狂发作更猛，直到在轻躁期把公司股权白送人才被送进医院。他父亲攥着诊断书的手直抖：“原来孩子不是混蛋，是病了。”
别怕吃药。锂盐能让躁狂冷却，但需要定期验血防中毒；喹硫平能镇压午夜狂奔的思绪，但可能让你清早脚踩棉花。有个画家每次复诊都带本子记副作用：“手抖就绑画笔，嗜睡就定十个闹钟——比发病时在街上裸奔强。”
比药物更重要的是绳索——那些把你从悬崖拉回人间的抓手：
睡眠绳结：躁狂期把手机锁进厨房定时柜，抑郁期把窗帘钉死透不进光。
情绪日记：在手机记下“今天洗了头+1分”“对快递员吼了-1分”，月末看折线图比自责有用。
暗语系统：和闺蜜约定“想吃冰激凌”代表想自残，她会带你去便利店狂炫五支。
你们常问：“我能结婚吗？配当父母吗？”Jehan被躁狂操控时摔碎结婚照，抑郁时又哭着粘回。现在她举着粘好的相框对互助小组笑：“四年没发作啦！和老公发明了‘火山警报’，当我开始通宵整理车库，他就藏起信用卡带我去爬山。”
家人别当救世主。有个母亲每天查儿子手机定位，结果他跳河前特意把手机放公园长椅。要当“守灯人”：女儿躁狂购物时只说“挑件外套给我看看”，儿子绝食时端碗白粥坐床边“不想吃就闻闻”。
那些疤会变成星图。柴柴住院时拍下病友手腕的刀痕，后来办影展叫《双相日记》。有观众摸着照片说：“原来我不是怪物。”
火与冰都是真的。但当我看着你们——躁狂时写的诗贴在诊所墙上，抑郁期折的千纸鹤串成门帘——我知道在明暗交界处，站着最坚韧的灵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