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狱心理咨询室的铁门“哐当”一声关上时,29岁的石某缩在椅子角落,手指绞着衣角。她因过失致弟弟死亡入狱,母亲在她服刑期间病逝。她总梦见弟弟被绳子捆在阳台的样子,惊醒后整夜发抖。白天她不敢喝水——只要稍有尿意就憋得满脸通红,甚至失禁。看守所的诊断写着“抑郁症”,但心理评估揭示更深的伤痕:反复闪回弟弟死亡的画面,回避所有相关记忆,强烈的自责让她喘不过气:“我不配活着。”
这是一种比抑郁更复杂的创伤反应——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。
你可能听过这个词。战争老兵事故幸存者暴力受害者常被贴上这个标签。但真相是——它离普通人并不遥远。
一、那个夜晚为何总在脑中闪回?
石某的经历并非孤例。一位经历过车祸的年轻人描述:“每次听到急刹车声,我就瞬间回到事故现场,闻得到血腥味。”
这种“闪回”是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核心症状之一。
大脑像被卡在创伤瞬间:反复闯入的记忆噩梦接触相似线索时强烈的生理反应(心跳加速出汗),甚至情感麻木。
有位性骚扰受害者说:“事后三个月,我像具空壳。朋友哭诉失恋,我只觉得‘这有什么好哭的’——不是冷漠,是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了。”
研究证实,创伤事件会改变大脑运作。负责恐惧记忆的杏仁核过度活跃,而控制情绪的前额皮质和海马体功能受抑制。这解释了为何患者常处于“战逃状态”:过度警觉,易受惊吓,失眠,甚至因细微声响惊跳起来。一位退伍军人坦言:“孩子从背后拍我肩膀,我差点把他摔出去。”
二、伤口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
许多人误以为“时间会治愈一切”,但未经处理的创伤如同体内暗伤。石某起初回避谈论弟弟之死,结果躯体症状爆发:尿频血尿胸闷胸痛。医学检查却显示无器质病变。这是典型的“躯体化反应”——心理伤痛转化成生理信号。
更隐秘的是认知扭曲。“都是我害死弟弟,还连累母亲”“丈夫迟早抛弃我”——石某的自我攻击是PTSD患者的共性。
他们常陷入三类扭曲信念:
自我否定:“我坏/无能/活该”;
世界危险:“没人可信,灾难随时发生”;
未来绝望:“我这辈子完了”。
这些念头如同牢笼。一位地震幸存者说:“十年了,我不敢住楼房,总觉得墙在晃。”
三、愈合之路:有人点灯,更要自己迈步
石某的转机始于监狱心理咨询师吴医生。当药物缓解她的失眠焦虑后,吴医生做了一个关键动作:联系石某丈夫录制儿子的视频。屏幕里孩子喊“妈妈回家”的瞬间,石某泣不成声——这是她被创伤冻结后首次体验“被爱感”。
专业干预常需多管齐下:
重建安全感:如石某被安排到离厕所最近的工位,减少她尿频的羞耻感;
身体解封训练:呼吸法(深吸4秒→屏息7秒→慢呼8秒)和肌肉放松术打破“战逃循环”;
认知重塑:引导她领悟“憋尿导致失禁的不是事件本身,而是对他人眼光的恐惧”。
最突破的是暴露疗法:在安全环境下,逐步面对创伤记忆。
石某最终说出案发细节:“那天弟弟撒谎,我气昏头把他绑到阳台…没想到绳子勒住脖子。”
承认过程痛苦,但说完后她长舒一口气:“它困住我太久了。”
四、你能为自己或他人做什么
即使没有专业治疗师,有些方法也能点亮微光:
建立“信任岛屿”
一位性骚扰受害者分享:“闺蜜从不劝我‘放下’,只说‘需要时我都在’。”这种不评判的陪伴是良药。
研究证实,社会支持显著缓解PTSD症状。但要注意:患者可能推开你,正如石某曾多次提出离婚。此时默默传递“我不离开”的信号,比强求沟通更重要。
给身体“解压阀”
正念训练中,石某学会在闪回时触摸窗框:“感受木头的纹理温度,把自己拉回当下。”
身体锚点(深呼吸冷水洗脸握冰)能中断恐慌循环。每天15分钟的太极或瑜伽,也可降低整体焦虑水平。
允许悲伤,但不停留
写作疗愈者娜塔莉·戈德堡说:“把痛苦写进纸里,别让它烂在心里。”日记绘画黏土捏塑都是情绪出口。但需警惕“反刍思维”——反复咀嚼创伤而无解。设定“悲伤时间”(如每天20分钟),到点主动转移注意力。
五、野百合也有春天
四年后,石某出狱前在信中写道:“昨晚梦见弟弟对我笑,醒来没哭。我要替他看樱花。”
她的PTSD症状虽未消失,但已能与之共存:尿频缓解,与丈夫计划二胎,甚至感谢曾怨恨的婆婆。
创伤留下的不全是废墟。研究表明,部分人在疗愈后发展出“创伤后成长”:更珍惜关系重新定位人生价值发现未知的坚韧。
一位从火灾救出孩子的母亲说:“我依然害怕火光,但也明白——恐惧不是我的全部。”
心灵伤口不会凭空消失。但当你正视它触摸它诉说它,裂痕处便可能透进光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