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早上的地铁，挤得我像块三明治里的可怜午餐肉。旁边那位大哥的公文包，每次刹车都精准地撞击我的肋骨，一下，又一下。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韭菜盒子和某种劣质古龙水混合的诡异味道。我盯着对面玻璃窗里自己那张脸，眉头锁得死紧，嘴角耷拉着，活像谁欠了我八百万。这表情我自己看了都烦。脑子里嗡嗡的，全是昨晚那个难缠客户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抱怨，还有今天要交的那份永远写不完的报告……完了，今天又要完蛋了，这种状态怎么干活？
我几乎是拖着脚挪回家的，钥匙插进锁孔都带着一股子怨气。推开门，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客厅的窗帘还拉着，光线昏暗，茶几上堆着昨晚没收拾的外卖盒和翻开的杂志，地上散落着几本没合上的书。一片狼藉。这景象，简直就是我此刻内心世界的实体版，乱糟糟，灰扑扑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，沙发发出“噗”的一声闷响，像个疲惫的叹息。真的，连沙发都比我精神点儿。我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小小的蛛网，在角落里飘飘荡荡，烦，真烦。就是那种毫无来由又挥之不去的烦闷，像一层黏糊糊的油灰，糊住了整个心脏。
烦死了！我猛地站起来，像头困兽在客厅里转圈。不行，不能再这么下去，得做点什么。找点事做，做点能立刻看到效果的事……打游戏？没心情。看书？静不下心。眼睛扫过阳台，玻璃门上一层厚厚的灰，在夕阳的光线下格外显眼。那灰尘，模糊了外面还算不错的蓝天。对，擦玻璃！就它了！立刻，马上！我需要一个干净的出口，哪怕只是物理上的。
我冲到阳台，一把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。嚯！那灰，厚得都能用手指在上面画画了。我弯腰，在阳台那个总是堆满杂物的旧柜子里一阵翻找。抹布呢？上次那块蓝色的呢？哎哟，这柜子底层简直像个小型考古现场，半瓶干涸得硬邦邦的玻璃清洁剂、几根不知用途的旧绳子、一个锈迹斑斑的园艺小铲子……终于，在角落里摸到了那块熟悉的蓝色抹布，有点发硬，但还能用。又翻出一瓶新的玻璃水，赶紧兑上温水。温热的湿气裹着清洁剂的味道冒上来，竟然……有点提神？
我挽起袖子。开始吧！喷壶对着玻璃，“嗤，”一股水雾弥漫开。灰尘瞬间被浸润，变成一道道蜿蜒的灰色水流。第一下抹布擦上去，阻力好大！那些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灰尘，顽固地扒在玻璃上，抹布推过去，留下一道浑浊的印迹。不行，太脏了。我换了一面干净的抹布，蘸足了水，使出吃奶的劲儿，用力地、一圈一圈地擦。嘿，这下行了！那顽固的灰垢开始松动、瓦解。透明的玻璃像被施了魔法，一点点在我手下显露出来。阳光“唰”地一下涌进来，毫无阻碍地倾泻在阳台地面上，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，连空气里的微尘都在光柱里跳舞。就这一扇窗，感觉整个客厅都亮堂了三分！心里的某个角落，好像也跟着“咔哒”一声，松动了一点。
擦完玻璃，那股劲儿上来了，根本停不下来。目光扫到旁边的窗框。天啊！那缝隙里，简直是灰尘的巢穴！我用抹布角使劲往里怼，抠出来一团团黑灰色的絮状物，里面竟然还夹杂着一只小小的、早已风干的蟑螂尸体……呃！真够恶心的！但奇怪的是，看到那团污物被清理出来扔进垃圾桶，竟有种莫名的快感，像清除了一个隐患。
接着是阳台那个万年不用的旧花盆，盆沿积满了灰，里面的土早就板结了，几根枯死的植物茎秆倔强地立着。我把它搬到水槽边，打开水龙头猛冲。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盆壁，灰黑色的泥水顺着盆底的洞流走。冲啊冲，一遍又一遍，直到花盆露出它本来的陶土颜色。看着它干干净净地重新立在墙角，虽然还是空的，但感觉它也在大口呼吸了。你知道吗，我前男友特别喜欢养多肉，分手后这些盆就……算了算了，想这干嘛，都过去了。
我拿着抹布，意犹未尽地转回客厅。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喝水的玻璃杯上。杯壁外侧，靠近杯底那一圈，积了一层模糊的水垢和指纹印，让整个杯子看起来都雾蒙蒙的，不清爽。我顺手拿起它，走到厨房水槽边。倒点洗洁精，用洗碗海绵细细地擦洗。尤其是杯口接触嘴唇的地方，还有杯底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凹槽。温水冲下去，泡沫消失，一个晶莹剔透、闪闪发亮的玻璃杯出现在我手里。它反射着头顶的灯光，干净得晃眼。我把它举起来，对着光看，真漂亮啊。那一刻，心里的那些乱糟糟、沉甸甸的东西，好像也随着那些水垢和指纹，被水流冲走了不少。
我长吁一口气，把洗干净的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。环顾四周，其实家里整体还是有点乱，书没归位，杂志还堆着。但奇妙的是，心里的烦躁感已经消散了大半。刚才那团乱麻似的情绪，被“擦玻璃，抠窗框，冲花盆，洗杯子”这一连串实实在在的动作，给梳理开了。身体微微发热，出了一层薄汗，反而觉得筋骨舒展了些。看着阳台那片被擦亮的玻璃，外面城市的灯光已经次第亮起，隔着清澈的玻璃望出去，那些光点显得格外清晰和温柔。
我忽然有点明白了。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“烦”像灰尘一样，日积月累地堆积在心头，模糊了生活的光线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时，也许最笨的办法反而最有效，那就是动手，去清理眼前实实在在的污垢。擦掉玻璃上的灰，抠出窗框里的陈年老垢，洗净一个杯子……这些动作本身，就像一种简单而直接的仪式。手指用力擦拭时，仿佛也在同步擦拭着蒙在心上的那层灰。当浑浊变得透明，当污迹消失无踪，那份清澈和明亮，不仅仅映在玻璃杯上，也悄然透进了心里。
抹布脏了，水浑浊了。但奇怪的是，心反而轻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