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早上醒来，肩膀已经僵得像块石头了。昨晚什么都没干啊，就只是睡觉而已。可就是疼，疼得人想发脾气。这种时候就会觉得，身体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，它好像自己有一套记仇的系统。你忘了的事儿，它替你存着；你假装没事的情绪，它给你腌成了酸菜，在骨头缝里发酵。
我认识一个姑娘，她胃病有十年了吧。查也查了，药也吃了，可就是好不了。后来有次聊天，她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儿。说五岁那年，她妈攒钱买了条新裙子，结果她玩墨水给染花了。其实…也不是故意的对吧？但她妈气得发抖，指着她说：“你知道我加班多久才挣到这条裙子吗？”
那句话像钉子似的，哐当就钉在她胃里了。后来每次她稍微买点贵的东西给自己，胃就开始抽筋。抽得她直冒冷汗，好像那个五岁的小孩还在扯她肠子，尖叫着说“你不配”。
这种事儿吧…你说多荒唐。明明都三十多岁的人了，可身体里那个小孩的账本，一笔都没消。荣格老早说过，人心里都住着个“永恒少年”，天真又脆弱的那部分。但没人告诉你，这小孩要是被欺负狠了，是会变成身体里的人质的。它哭不出声，就开始咬你的神经；它跪着认的罪，全被你的腰椎给扛了。
就是那种感觉你知道吗？很多人的背痛，查来查去查不出毛病。但你要是问他，最近是不是压力大？他准摇头。可要是问：“小时候挨打时是不是总蜷着背护住头？”
他眼眶“唰”就红了。那些早该过去的巴掌，其实还在抽他的脊梁骨呢。身体这东西啊，比脑子老实多了。脑子会骗自己“爸妈是为我好”，但后背肌肉早就结成了硬块，半夜把你疼醒。
我见过最难受的一个案例。是个总过敏的男生，全身起疹子。查过敏源查了八十多项，最后心理医生问：“你小时候哭的时候，大人是不是嫌你脏？”
他整个人愣在那儿。后来才知道，他爸有洁癖，他一哭就被拎去浴室冲冷水。现在好了，只要他心里一委屈，皮肤就替他哭，哭得全身红肿。这叫什么？这叫皮肤在替眼泪造反啊。
说到眼泪…纸巾放哪儿去了…
其实最可怕的还不是疼。是麻木。有些人吧，明明该生气的事，他嘿嘿笑；该哭的时候，他眼睛干得像沙漠。你以为他洒脱？结果一查，高血压。身体里的情绪像被堵住的洪水，冲不破堤坝，就改道去冲血管了。那些没骂出口的话，最后都变成了心脏的早搏；没敢流的泪，被肾脏熬成了结石。
我们总说“别往心里去”，可情绪能去哪儿呢？它又没腿跑出门。最后还不是被按在细胞里，被锁在筋膜里。特别是愧疚，这玩意儿最毒。小孩的逻辑很简单嘛：爸妈吵架，肯定是我不乖；妈妈哭了，是我成绩不够好。这种自我归罪的毒，二十年后会变成甲状腺的结节，变成乳腺癌的肿块。身体被迫收下了这份“罪证”，用病灶当起诉书。
有时候摸着脖子后面的硬块，我会想…这是哪年哪月的哪句“对不起”，结的痂啊？
修复这事儿…急不得的。你总不能拿刀把绷开的皮肉缝上吧？得先找到那个被关押的小孩。有个方法我试过，虽然听着傻——晚上关灯后，把手放在疼的地方，就轻轻放着。然后心里问：“你想告诉我什么？”
刚开始可能没回应，但某天洗澡时，你突然会听见个小声音说：“能不能别再说我矫情了？”
这时候千万…千万别骂它。你得说：“我看见你了，你疼得好累啊。”
对了，呼吸也得练。不是那种大口喘气，是…是像给小孩摇摇篮那样，慢悠悠的吐气。呼——吸——，把气送到淤堵的地方。有次我胃疼，就这么呼吸了十分钟，突然打嗝打出个哭嗝儿。真离谱，我明明没想哭啊！后来才懂，那是五岁憋回去的抽泣，终于被身体赦免了。
身体这个账房先生啊，它才不管什么“以德报怨”。你欠内在小孩的拥抱，它用肩周炎讨债；你忽视的愤怒，它用偏头痛催债。但好在…好在身体比心软。你一开始还债，它就给你利息。可能是某天醒来，发现攥紧的拳头松开了；或者炒菜时，突然哼起忘了二十年的童谣。
藤蔓从绷带里钻出来的时候，光才能透进去啊。那个被你关黑屋的小孩，其实…一直攥着钥匙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