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公里的婚期倒计时:27岁这年我开始和手机谈恋爱

我爸又在电话那头叹气了,声音顺着听筒流出来,沉甸甸压在我耳朵上:“莉莉啊,不是爸啰嗦,你看你今年都二十七了,虚岁二十八!楼下你张伯家的闺女,孩子都能打酱油了。你这连个固定的影子都没见着,我们这心啊,悬着,天天悬着。”

我妈的声音紧跟着插进来,背景音里好像还有电视购物频道夸张的叫卖声:“就是!前两天你王阿姨还问呢,说她外甥刚回咱们市工作,条件蛮好,要不要去见见?小伙子照片我看了,挺精神的!就明天吧?妈帮你约……”

我靠在出租屋冰凉的墙壁上,手机屏幕的光映得脸有点发白。嘴里胡乱应着“知道了知道了”、“再看再看”,手指无意识地在墙上划拉着。墙皮有点掉灰,沾了指腹一层白。二十七岁。这数字像个小锤子,时不时就敲打一下神经末梢。在这个老家小城同龄人纷纷晒娃、晒结婚证、晒学区房认购书的朋友圈里,我这个漂泊在南方一线城市格子间里的“大龄单身女青年”,显得格格不入。那份被催逼的焦虑,像潮湿雨季里墙壁上的霉点,顽固地蔓延。

一千公里的婚期倒计时:27岁这年我开始和手机谈恋爱

压力这东西,有时像个不讲道理的推手。就在又一次被爸妈“关切”轰炸后的那个周末,朋友攒了个线上桌游局。鬼使神差的,我答应参加了。屏幕那头有个男生,叫张伟,声音温和,带着点北方口音那种特有的爽利劲儿。他是我闺蜜大学同学的发小,刚被外派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负责新项目。游戏里他思路清晰,偶尔冒出的几句冷幽默,让我盯着屏幕笑了好几次。散局后,闺蜜私下戳我:“咋样?张伟这人,靠谱着呢。就是……现在离得有点远。”

她发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包。

“远”这个字,当时在我耳朵里,过滤掉了大半的杀伤力。只觉得有个聊得来、声音好听、背景还算干净的人出现,像沉闷房间里意外漏进的一束光。

刚开始是真好啊。早晨醒来,枕边手机屏幕第一个亮起,是他那边清晨六点的问候照片——窗外刚泛白的天空,或者路边早点摊氤氲的热气。晚上加完班,瘫在沙发上,微信语音一接通,能絮絮叨叨说上一个小时。吐槽奇葩客户,分享路边遇见的傻乎乎小狗,争论哪个牌子的螺蛳粉最正宗……一千公里的距离,被无处不在的WiFi信号和4G网络神奇地压扁了。我们贪婪地收集着彼此生活里所有的碎片,像蚂蚁搬运过冬的粮食。

那时候觉得,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嘛。又不是古代,鸿雁传书要等大半年。高铁嗖一下也就五六个钟头。他项目不是两年吗?两年,数着指头很快的!

理想飘在空中,现实却总爱狠狠踩你一脚。

首先是那张无形的日历。我妈的电话问候,精准地从半月一次升级到一周三次,核心主题永恒不变:进度。“跟小张处得怎么样了?他爸妈你见过照片没?大概什么时候能调回来?或者你过去?” 每问一次,我那点可怜的、自我安慰的“时间还多”的底气就被抽掉一分。二十七岁,在小城的概念里,是生孩子都要担心算不算高龄产妇的年纪了。我妈甚至帮我打听好了市里最好的产科主任哪天坐诊。

其次,是那些屏幕无法传递的温度和具体。生病那次最刻骨铭心。重感冒,烧得浑身骨头缝都在疼,喉咙像被砂纸磨过。勉强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温水,手抖得洒了一身。瘫回床上,给他发语音,声音哑得像破锣:“难受死了……”

他那边立刻拨了视频过来,一脸的心疼几乎要溢出屏幕,声音也急了:“哎哟我的天!吃药没?量体温没?得吃点东西啊!你那儿有粥吗?要不我给你叫个外卖送点清粥小菜?你地址具体是……”

他焦急地在屏幕那边帮我查外卖软件,念着附近粥铺的名字。他的关心是真的,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急切。可是,有什么用呢?最终我还是得自己挣扎着爬起来,在冰凉的客厅里,哆嗦着烧水,撕开外卖包装袋。看着碗里那坨温吞吞、已经有点糊掉的粥,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了下来。砸在粥里,也没让它变热一点。

那种无力感和委屈,像冰冷的水,瞬间淹没了头顶。我需要的是什么?不是一个帮我点外卖的客服,而是一个能真实地把手放在我滚烫额头上,能笨手笨脚煮一碗哪怕糊了的粥,能把水和药片递到我手里的人啊。屏幕里的关心,像隔靴搔痒,挠不到真正的痛点。嘶……说到痒,窗外那只流浪猫又在叫了,估计是饿的。上次买的猫粮好像剩半袋在柜子里?

积攒的失望像不起眼的小沙粒,一层层堆叠。接下来那次见面,终于引爆了情绪。

攒了小半年的调休,加上两个周末,拼凑出五天假期。我拖着巨大无比的行李箱,里面塞满了给他买的特产、换季新衣服,甚至还有他随口提过想吃的老家点心,一个人吭哧吭哧坐上了北上的高铁。五个半小时,一路心情雀跃得像去春游。

终于站在他那个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门口。门开了,他脸上带着笑,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疲惫覆盖了——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,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。原来他项目正卡在关键节点,这五天他根本抽不开身,好几个晚上还得通宵加班。

我的心,像被戳破的气球,噗嗤一下,迅速瘪了。整整五天,预想中计划好的牵手压马路、逛博物馆、吃当地美食……统统泡汤。大部分时间,我在他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,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,看着他对着电脑眉头紧锁,听着他不停地接打电话、开线上会议。他抽空会愧疚地看我一眼,摸摸我的头:“对不起啊莉莉,熬过这阵,下次我一定好好陪你。”

承诺很轻,现实很沉。精心准备的裙子在行李箱里叠得整整齐齐,甚至没机会拿出来穿一次。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默默下楼,在他公司附近的小便利店买个饭团或者面包,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对付一顿。周围人来人往,热闹是他们的。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滚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突兀和孤单。

回程的高铁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景色,累积了几个月的委屈、孤单、不被重视的感觉猛地冲垮了堤坝。我掏出手机,手指在对话框上方颤抖了半天,一行字打了又删,删了又打。最后心一横,还是发出去了:“张伟,我们聊聊吧。这样下去不行,太累了,我真的……扛不住了。感觉像在跟一部冰冷的手机谈恋爱。”

过了很久很久,手机才震动了一下。不是长篇大论的解释或挽留,只有简短的五个字:“等我回家说。”

“回家”。这个词像一粒火星,倏地溅落在我心里那片快要冻结的荒原上。火苗微弱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。

他是认真的。他没有用“等我忙完”、“等我有空”这类模糊的托词,而是清晰地用了“回家”。这两个字,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座灯塔坐标,瞬间刺穿了我们之间弥漫的迷雾和委屈。原来他一直把我们共同构筑的那个未来,视为他心底最终要抵达的港湾。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打下这两个字时,脸上那种疲惫却笃定的神情。

是啊,我怎么会忘了呢?忘了那个加班到凌晨两点、眼睛熬得通红,却还强打精神在视频里给我讲冷笑话的人;忘了那个默默记下我所有忌口,每次点外卖都备注得密密麻麻再截图给我确认的人;忘了那个为了多挤出半天相聚时间,情愿搭凌晨红眼航班的人……异地恋这碗汤,熬得太久,熬得我满眼只看到漂在上头的苦油花,却差点忘了底下沉淀的那些实实在在的好料。

距离很可恶,时间很紧迫,压力像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。二十七岁,在这个被无数人无形中圈定为“婚育节点”的年纪,谈着一场聚少离多的恋爱,每一步都像在布满荆棘的窄路上负重前行。

我们大概很难拍着胸脯说什么“距离产生美”的漂亮话。那种纯粹的美,早被深夜独自咽下的眼泪、生病时独自面对的冰冷、以及无数次对着手机屏幕笑完后的巨大空洞感,消磨得差不多了。所谓熬下去的理由更像是两个倔强灵魂的约定:我知道你穿山越岭奔向我的姿势很狼狈,但我仍要在终点拥抱伤痕累累却未放弃的你。

真正的勇气,是在看清了所有荒诞与艰难后,依然愿意点燃手中那一点微弱的火把。

那火光或许微弱,但足以照亮荆棘之路上的下一个脚印——远方那个模糊却温暖的身影,值得你用尽全力拨开生活的迷雾去抓紧。

成年人的爱情最终并非激情燃烧的证明,而是疲惫生活里仍能辨认出彼此坐标的默契。

有些爱天生就带着地理的考验,但距离无法丈量的,是两颗心在时间荒野中彼此确认的坐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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