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总觉得自己像个飘着的塑料袋。脑子里塞满了明天要交的报告、没回复的微信、还有冰箱里快过期的牛奶……可脚呢？手呢？它们好像在哪儿挂着，但就是找不着实感。有次洗澡差点把沐浴露当洗发水用，泡沫糊了一脸才回过神来——这手跟借来似的，压根不听使唤。
朋友说这叫”身体失踪症”。我琢磨着，可不是嘛，每天除了脖子以上在疯狂加班，其他部位基本处于离线状态。直到上个月偏头痛发作，医生甩给我一句：”你多久没好好感受过自己的身体了？”
我愣在那儿，像被雷劈了。感受身体？这词儿听着就跟”感受宇宙磁场”一样玄乎。
于是硬着头皮试了冥想。下载了个APP，选了”身体扫描”练习。躺下那一刻就后悔了——后背硌着地板缝，左腿麻得像被蚂蚁啃。引导音说：”从脚趾开始，轻轻唤醒它们……”
我拼命把注意力往右脚大拇趾拽，结果那趾头跟赌气似的，半点反馈都没有。倒是胃突然咕噜一声，害我笑场了。（这算不算身体回应？要真是的话，它大概在骂我饿着它加班。）
坚持了三天，终于有点门道。那天突然发现，原来呼吸时肋骨会像贝壳一样开合。以前总以为呼吸就是胸口起伏，可那天闭着眼，突然摸到侧腰的皮肤在微微扩张……像有只小螃蟹在壳里轻轻吐泡泡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蹲在海边捡贝壳的日子——贝壳里真能听见海浪声吗？反正我当时信得要命。
最邪门的是行走冥想。老师说”让脚掌和大地谈恋爱”，我差点翻白眼。可某天傍晚在小区散步，试着放慢步子。第一步踩下去，脚后跟的茧子硌着石子路，刺刺的；第二步，前脚掌的旧伤疤隐隐发胀；第三步……走着走着突然泪崩。原来我的脚后跟被磨破过三次，脚背被高跟鞋带勒出永久的疤，可这些年我连双合脚的鞋都没给它们买过。它们一直默默扛着我东奔西跑，我却连摸都没摸过那些伤。
身体其实比脑子记仇。上周老板甩锅，我面上笑嘻嘻说”没事”，回家就发现肩膀绷得像两块冻肉。以前只会拼命揉，那天鬼使神差把手搭上去，心里默念：”知道你在生气呢。”
结果肩胛骨深处”咯噔”一响，像生锈的锁突然弹开。原来情绪早就在肌肉里砌了墙，而冥想是拿着小锤子，一块砖一块砖地敲。
现在每天雷打不动十分钟。有时是刷牙时感受水流过手腕的凉意，有时是等地铁时觉察脚跟扎根的稳当。哦对，还有件离谱事——有天冥想时突然闻到桂花香，可我家压根没种桂花！追着味儿推开窗，发现邻居窗台摆着干桂花香包。这鼻子……居然比眼睛先发现新大陆？
当然不是每次都美妙。前天腿麻得想骂人，昨天脑子里跑马灯似的闪PPT方案。但神奇的是，当我不再骂自己”分心废物”，反而能更快回到呼吸上。就像对待闹脾气的小孩，你越凶他越叛逆，摸摸头倒乖了。身体大概也是这样。
昨天做扫描冥想时，心脏那块突然抽了一下。不是疼，倒像被羽毛搔了搔。我忽然想起十七岁第一次失恋，就是这种感觉——当时以为心碎了，现在才懂，是身体在替我记住那种闷闷的悸动。它像本写满密码的日记，而冥想，终于让我读懂了几个标点符号。
要是三年前有人跟我说”你能和脚后跟和解”，我肯定觉得这人疯了。可现在摸着脚上凹凸的疤，居然有点骄傲。这些茧子是老朋友啊，它们陪我挤过早高峰的地铁，爬过黄山的陡阶，在暴雨里蹚过水坑……而我竟然现在才看清，这双脚上写满了自己的故事。
哦对了，冰箱里那盒牛奶……算了，明天再扔吧。今天想先给脚丫子抹个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