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和老婆吵架，其实就为件特别小的事儿。我忘了把洗碗机的滤网拆下来清理，水槽堵了，她下班回来一看就火了。其实我知道她累，连着加班三天，可我当时脖子一梗就顶回去：”多大点事啊你至于吗？”
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。她没再说话，转身进卧室锁了门。我杵在厨房盯着水池里漂的菜叶子，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妈也这样——每次我爸摔门走了，她就对着碗柜叹气：”这日子全是窟窿，补不完的。”
那时候我不懂啊，就觉得家里冷飕飕的。现在自己成了摔碗的那个人，才明白那种冷是从心里漏出来的风。我们总想拽住别人来暖和暖和，可别人也冷啊。
你发现没？人特别有意思。谈恋爱那会儿，我老婆说加班累，我立马给她捶肩泡枸杞；现在她说累，我第一反应是”我难道不累吗”。
好像关系久了，两个人就成了拔河比赛，较着劲等对方先松手。
后来我蹲在厨房地上擦水渍，水渍真难擦，真的，那些油点子渗进瓷砖缝里，得用指甲抠。抠着抠着突然想起个心理老师的话——她说人心里也有这种缝儿。“自我接纳不是立刻变完美，是停止和自己打仗”。
小时候我爸常骂我”没出息”，后来我拼命考证升职，以为这样就能把心里那个缩在墙角的小孩赶走。可老婆吼我那瞬间，那小孩又冒出来了，扯着嗓子叫：”你看！你就是不行！”
我好像…从来没抱过他。
那天我做了件特傻的事。跑去儿童用品店买了盒变形金刚——就小学时求了我妈半年没给买的那款。
回家放书桌上，老婆看见了挑眉：”中年危机？”
我差点噎住：”给…给我心里那小孩的。”
她愣了两秒，突然笑得眼泪都出来。笑着笑着靠在我肩上说：”明天清滤网行吗？”
关系里的刺，其实都是自己扎的。有个研究说人会把童年受的伤，变成箭射向爱人。我妈总觉得我爸嫌她穷，其实是她自己藏着户口本不敢让同事知道娘家在县城。后来我才懂，她每次叨叨”菜价又涨了”，是等人说句”这些年辛苦你了”——这句”对不起”她等了一辈子，可我爸以为是抱怨。
说到县城啊，我老家河边的芦苇特别好看，秋天像铺了层雪…去年带老婆回去，她掰了根芦苇杆插我兜里：”比你们公司楼下玫瑰带劲。”
裂缝未必是坏事。温尼科特不是说过吗？真正的信任不是从不吵架，是摔完碗还能蹲一块儿拼回去。
上周我又忘清滤网——但这次老婆举着滤网冲出来时，我在她开口前就喊：”我的错！这就拿牙刷刷！”
她举着那铁网子像举火炬，噗嗤笑场：”德行！”阳光刚好照在水池的裂缝上，亮得晃眼。
有个比喻特别好：生活像摔碎的镜子，我们总忙着照别人那半边齐不齐，却不敢捡自己的碎片。我领导上个月离婚了，他说最受不了前妻总盯着手机。
后来喝酒时才坦白：”她查手机那天，其实我刚被裁员…”
他把”我失业了”这句话在嘴里嚼了三十天，嚼成一根刺，把两人的心都扎穿了。要是他早说呢？要是他敢把碎片摊开呢？
疗愈得从自己开始。书上写修复关系有六句话，最简单也最难的是”这不是你的错”。这话不是说给别人，是给自己心里那小孩听的。
我爸前年脑溢血住院，我伺候他洗澡，他忽然嘟囔：”你小时候…我没夸过你。”
我手上泡沫一抖：”嗯，但现在我挺为自己骄傲的。”
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惊了——原来当我们不再等别人给糖，自己就能甜起来。
能自己甜起来，真的。同事说我最近脾气好了，其实是我学会对心里那小孩说：”怕就怕呗，我陪你怕。”
就像上周汇报漏了数据，要是以前早焦虑得薅头发，这次居然对自己说：”要改？行啊。但改之前先吃碗牛肉面去。”
老婆昨天把滤网贴了张便利贴：”再不洗诅咒你变河马！”
画了个龇牙河马头。我默默加了个对话框：”河马爱老婆！”
现在那滤网成我俩留言板了。
河马好啊，皮厚。但再厚的皮，肚皮也是软的。
关系哪有不裂的？裂了才能透光。
你把自己补全了，光才能流到别人身上。就像老家那些芦苇，杆子空心了，风一过反倒唱起歌来。
